【张陆】寻常
弈剑听雨阁的现任掌门向来醒得很早，天色未明已习惯性地睁眼起身，借着透过窗纸的一点微光去捡床下纠缠一团的衣裤，便觉身后的枕边人也随着细微的响动坐起身来。
“陆师兄，早。”
张凯枫说罢不觉又掩口打了个哈欠，薄被随着他动作同长发一并滑落光裸脊背。陆南亭够到了衣物直起身子立即被他凑过来亲了一亲，随即一脸若无其事回身只眼中愉悦似捡了天大的便宜，陆南亭看着面上便不觉流露出些柔和的笑意，将拆分出来的紫纹白衣并内里玄甲交在他手上。
“早，凯枫。”
利落穿好了上衣的陆南亭提起裤腰同时借势下床，尚不及触到衣带拖着半边衣袖的张凯枫也已跳了下来，就手抓过床头一根靛蓝发带咬在口中，一路追着陆南亭托起他发尾小心梳理。将自己和床上都打理齐整后陆南亭总算乖乖被按住不动，张凯枫于是继续灵巧解开他头上断裂扭结，全理顺了方才抬起双手穿过他两鬓触感干枯的白发，各自分开粗细相当的一束绕向脑后以发带固定。自镜前起身的陆南亭随即转去他身后将他一样按在椅上，拿过他手中发梳划破他脑后丝绢般流泻的白发，张凯枫便闭了眼享受梳齿掠过头皮的微痒触感，待陆南亭替他束好了发冠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将外衣穿好。
踏出房门时天边仍不见半点微亮，只尚未消褪的月色沾染在指间鬓边。陆南亭自在院中习练剑术一如寻常，张凯枫则坐在一旁石凳细细看他投足举手，直至破晓瞬间蓦地拔剑而起剑气横扫，逼得猝不及防的陆南亭本能仰身避过，随即向着他起身方向又是一步踏出，伸出左臂将铺开半空的白发蓝衫尽数收拢。
“陆师兄躲得真漂亮。”
“看你方才这一剑，似也有所进境。”
“那陆师兄可要确认一下？”
“你既有兴致，又有何不可。”
张凯枫闻言眼中又流淌出愉悦快意，先低头亲了一遍方才将怀中之人推离。再度交锋的两把神兵漾开激越的剑鸣，转瞬便引起了值夜巡逻弟子们的注意，不过自前幽都魔君张凯枫回归剑阁后这便成了常事，早见怪不怪的弟子们闻声皆只各自作壁上观。
“掌门这一招太妙了。”
“张小师叔这剑真险，换了我怕是避不开。”
“原来七曜还可以有这种变化！”
团结友爱的天虞岛剑阁弟子们不但自己要看还要呼朋引伴来看，不多时掌门居所院落四周围墙上便满满当当再无空处。又打了一阵看看天色两人默契地各自收剑转身，迎着四面八方视线陆南亭上前牵了张凯枫的手便向院外而去。
——毕竟是人魔混血又曾为幽都魔君，刚回到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弈剑听雨阁时张凯枫总有诸多顾虑。见他绝非不愿陆南亭便时常牵他的手与他同行，不知不觉也就成了两厢情愿的习惯。
一路行至断崖两人御剑而起，一前一后向着紫微阁外落下。陆南亭在紫微阁中落座准备教授日课，张凯枫则在他身后抱剑站定，很快抢到了第一名的弟子走上前来，陆南亭便唤了他名字开始讲起课来。
“往后你尽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必一定要与我同样。”
“可是陆师兄，往后我想做的便是与你同样。”
那时张凯枫已经不再有那些无谓的顾虑，虽已不需要陆南亭牵手仍日日主动跟在他身旁。那时的陆南亭也并不明白直直望来的眼中那热度的来由，直到不久后张凯枫终于彻底表露心迹方才恍然知晓。时至今日张凯枫也未曾想过要更改自己的回答，犹记得最初的愿望便是成为陆师兄一般的人与他一并守护，此后虽有弄人造化将之一步步彻底扭曲，事到如今也仍然只有守在这个人身旁能令他感觉到幸福与圆满。
陆南亭的授课内容偏重基础，并不涉及什么需要此刻的张凯枫凝神静听的高深武学，张凯枫冷着脸威吓那些胆大包天乐于上课打瞌睡传纸条的小流氓们，一边望着陆南亭细看下其实仍留有青年痕迹的侧脸任思绪在脑中飘然打转，直到陆南亭起身向着他伸出手来便主动递上左腕，两人肩并着肩向着弈剑听雨阁的门派食堂而去。
习武之人本不应当吃得过饱，而随着修为渐深也越来越不易感觉饥饿。自天虞岛重建门派初期百废待兴，新任掌门陆南亭一忙起来便常常数顿不食，而后即使渐渐安定也时常省去吃饭的功夫处理门派事务，然虽不觉饥饿这样到底还是会伤身，直到能拖他去食堂而不被拒绝的张小师叔回到剑阁，众弟子才总算得以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进了食堂两人暂且分开，不多时各自端着饭菜寻了空桌对面坐下。一般而言陆掌门选的菜必然是张小师叔喜欢吃的，张小师叔选的菜必然是陆掌门喜欢吃的，刚开始周围一圈弟子都被甜得头晕目眩，现如今倒是已经都习惯了。不过今天的菜式里有张小师叔不喜欢然而对身体好的芹菜……看不腻的弟子们目光又全聚焦了过去，便见陆掌门放在桌上的果然便是芹菜炒肉，而张小师叔看过菜单该也早有预料，只拎着筷子试探着夹起一点送在口中，不能接受地皱了皱眉还是又勉强吞了几口，随即筷子便探进了他拿给陆掌门的那一碟里。而陆掌门见此只是宠溺地笑笑，向着被张小师叔嫌弃那芹菜炒肉落筷。
吃罢了午饭陆南亭自然回归紫微阁中继续授课，抱剑立于正中的张凯枫则远远落进了往习武场来的剑阁弟子们眼里。毕竟是第一次到习武场就放话“陆师兄惯着你们我可不会”、并随即将挑战的低阶弟子全部一招打飞的冷傲魔君，一时间小流氓们之间也很是起了些骚动，毕竟即使打不过也并不丢人——能跟名动大荒的幽都魔君分庭抗礼的早不该是低阶弟子，被一招打飞对拿帅当饭吃的剑阁弟子来说也无法接受。不过要就此临阵脱逃这一代剑阁弟子也就不会被戏称为胆大包天小流氓，说说笑笑着也还是全向习武场中按下飞剑。
“今天我起码要接张小师叔一招！”
“太没志气了吧，怎么不说三招？”
“你现在接得了小师叔三招？”
“接不了。但我敢说啊。”
听着周围小流氓们的叽叽喳喳，张凯枫终于发觉自己唇角挂起了微微的笑意。曾经他以为这将是他永远不能再存在的地方，而如今……
“张小师叔，请多指教！”
即使一次又一次被打飞出去小流氓们仍然乐此不疲地排队挑战，能在他手下坚持的时间也已较最初有了明显的增长。不知不觉间张凯枫已经在此度过了整个下午，看看天色打飞了面前这一个后便收了剑转身，而身后的队伍也很有默契地自行散去，只余数人跟着他一并御剑至紫微阁中交纳剑令。收齐了这些弟子的剑令今天的日课也宣告结束，自椅上起身的陆南亭又与他手牵着手回到掌门居所，进门时室内已经暗了下来，于是张凯枫掐了个三阳真火诀燃起桌上灯烛。
陆南亭向来严整只睡前方才宽衣，张凯枫则素来随心所欲而为，今日早早便抓了陆南亭一件中衣三下五除二换上，去桌上摸了昨日看到一半的剑谱趴在床上翻看。陆南亭看他一头长发飘飘散散几乎就要被自己压到，只能叹着气坐在床边将他脑后白发尽数拢起束好。
“仔细眼睛。”
叮嘱过后陆南亭在桌旁坐下，有意挪了椅子以不挡住往张凯枫去的光，随即拿过桌上一份文件低头，几乎立刻便忘记了除此之外的一切事物。直到忘记换过几番的文件上投下一道影子陆南亭方才恍然抬头，果然正是张凯枫毫不客气地坐上他的腿靠进他怀中。
“陆师兄在做什么？”
“刚好，你也来看看。”
陆南亭说着就手将文件举在张凯枫眼前，于是张凯枫也开始认认真真地读起了文件。两人商议着将这份布防计划修改完成，张凯枫便乖乖窝在陆南亭怀里一遍遍卷他鬓发，直到陆南亭终于将剩下的文件全数翻阅批示，抱着他将椅子向后轻踢顺势已旋身而起。
“陆师兄做完了？”
“嗯。”
“那……是不是终于可以睡了？”
“当然。”
被放上床铺的张凯枫反手抓住陆南亭衣摆，让他跨坐上自己腰腹便向着他衣带伸出手去。摇摇欲坠的灯火燃起陆南亭色泽浅淡的眼眸，是张凯枫爱极了不能自拔的绝美景象，于是张凯枫到底由着自己抚上陆南亭结实的脊背，以唇齿将那与记忆不同又相同的面貌细细描摹。
“陆师兄……我真是爱你。”
“嗯……”陆南亭低低吐出的气息在他耳畔烧灼，随即抬手像小时候一样将他揽在怀里。
“我也一样爱你，凯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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